什么叫幸福?为什么要去尼泊尔寻找幸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但在我看来,尼泊尔的幸福来自于他们对于信仰的虔诚,来自于他们对于生活的热爱。80后作家鲍鲸鲸在小说《等风来》中曾这样描述在尼泊尔寻找幸福的过程:静静地等待一缕清风吹拂掉心灵的灰尘。
《等风来》剧照 图片来自于网络
这或许就是尼泊尔人对幸福的定义,在默默的等待中,一切幸福都会来到。于是,这个国家充满着对幸福的向往、憧憬和热爱。这种浓浓的幸福感包围着每位前来朝拜的游客,但作为旁观者,我们也时不时能感受到这些幸福所无法掩盖的“瑕疵”。
“每次回到加德满都,我都会咳嗽"
第一次去尼泊尔时,一位在中国留学的尼泊尔人与我同行。在北京一直很健康的他,在加德满都总是咳嗽不断。后来他向我解释说,他在加德满都时会得咽炎,因为加德满都的空气质量太差了;还是北京的空气质量好,所以他在北京一向健康。这件事我不止一次讲给北京的朋友听,他们大多只是一笑而过。但这个笑话真的算不上“好笑”。
Pokhara-踢球的学生 摄影@龚平
尼泊尔是一个山坡上的国家,其森林覆盖率达到60%以上。由于矿藏的贫乏,靠天吃饭的尼泊尔人民将木材作为取暖、做饭的主要燃料。而木材的明火燃烧,是大气气溶胶(如PM2.5)及其他众多污染物的主要来源。提到PM2.5,国人自然会想到众所周知的北京雾霾,但在国际环境学界,南亚的“大气棕色云”(Atmospheric Brown Carbon, 简称ABC)更为出名。在冬春季,因为取暖的需要,当地人民燃烧了大量的木材;再加上并不利于扩散的风向,这就使厚重的大气气溶胶及气态污染物聚集在喜马拉雅山南坡(包括尼泊尔)上空。
季风期前后喜马拉雅南麓生物质燃烧的分布状况(基于MODIS卫星观测) 引自Cong et al.Atmospheric Chemistry and Physics.2015
此外,防治疟疾等热带传染病的滴滴涕(DDT)等有机农药也在尼泊尔等南亚地区大量使用。尽管季风期的大量降水可以冲刷掉一些气溶胶,但其对于滴滴涕等气态污染物却无能为力。更不幸的是,由于喜马拉雅山的阻拦,尼泊尔上空中的这些污染物很难随风飘散,大量的污染物都只能持续漂浮在喜马拉雅山南面的天空中。
NASA制作的青藏高原周边大气气溶胶光学厚度分布图,喜马拉雅是气溶胶扩散的明显界限
正因如此,不论是大气气溶胶还是滴滴涕,其在尼泊尔甚至整个南亚次大陆大气中的浓度都比全球其他国家高得多。所以,我的尼泊尔朋友在这种环境中咳嗽也就不足为奇了。
喜马拉雅,西藏的保护神
冬季的喜马拉雅成为阻碍尼泊尔污染物扩散的屏障。但到了夏季,来自于热带海洋的暖湿气团经南亚次大陆一直冲上喜马拉雅山,翻山越岭到达西藏。于是,搭着季风这个“快车”,污染物们试图向青藏高原发起“总冲锋”。山坡上的国家尼泊尔自然也就成为了污染物与喜马拉雅女神“交锋”的“前沿阵地”。
大气污染物跨喜马拉雅传输的示意图
引自Cong et al.Scientific Reports.2015 Nature对此项工作以News的形式进行了专题报道
尽管有季风加持,但在低温和高降水两个武器的夹击下,大多数污染物的“冲锋”都被喜马拉雅女神轻松击退,残留在尼泊尔山区。喜马拉雅山,就像一个屏障,保护着原始、美丽的青藏高原不受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区的人类活动所侵害。
滴滴涕等污染物在喜马拉雅山南坡的主要环境过程,高海拔的降雨和降雪清除了传输中的滴滴涕,使其沉积到地表 制图@龚平
当然,即便喜马拉雅再“努力”,依然会有少量“漏网之鱼”。它们或穿行过海拔相对较低的峡谷通道,或翻越了高耸的屏障,最终到达青藏高原。
2009年3月观测到的大气污染物跨境传输事件,污染物仅用12小时便从尼泊尔到达青藏高原腹地的纳木错地区,引自Lüthi et al. Atmospheric Chemistry and Physics, 2015。
尽管他们的数量少到可以忽略,但人们也会担心,这年复一年的积累,最终是否也会积少成多、危害一方。正因如此,青藏高原这片“净土”越来越受到环境污染专家们的关注。从人口密集区到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从全球最高密度的污染区到全球最洁净的地区,喜马拉雅山南麓这个海拔陡然升高的“前沿阵地”在短短几百千米的范围内浓缩了污染物全球循环的主要特征区域,尼泊尔借此一跃成为“多快好省”研究污染物全球循环的理想区域。
青藏科考队联合国际山地综合开发中心、尼泊尔当地大学等机构,在尼泊尔-青藏高原区域建立的跨喜马拉雅大气气溶胶监测网络
青藏科考队建立的跨喜马拉雅半挥发性污染物监测网络
至此,尼泊尔环境污染的研究,再不仅仅是为了让虔诚、幸福的尼泊尔人民不再咳嗽,而是为了从全球角度寻找人类破解地球污染问题的“金钥匙”。显然,除了扫除心灵灰尘的清风,尼泊尔也需要更多“风”来吹拂人类活动带来的环境危害。
博卡拉湖边惬意的情侣 摄影@龚平
明天更美好
根据著名的环境库兹涅茨曲线,GDP较低的国家往往环境质量呈现恶化趋势,待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环境质量会有所好转。尼泊尔作为全球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其严重的污染状况并不让人意外。随着尼泊尔政局的日趋稳定和旅游业的持续增温,尼泊尔这个刚刚受到地震打击的国家正在逐渐恢复。可喜的是,尽管经历了种种磨难,尼泊尔这个开放的国度始终坚持着与其他国家的沟通交流。一方面,出国留学在尼泊尔年轻人中蔚然成风,一旦这些人才归国,必将强力助推本国的发展。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国际科学家开始在尼泊尔开展科研工作。除了久已成名的国际山地综合开发中心(ICIMOD)以及日本、瑞士、法国等国的科学家,中国科学院在南亚的海外研究中心——中国科学院加德满都科教中心(Kathmandu Center for Research and Education, CAS-TU)也已经开展了近5年的研究工作。更为重要的是,以“守护世界上最后一方净土、建设美丽青藏高原”和“推进国家生态文明建设、促进全球生态环境保护”为宗旨的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在启动伊始就已经将纵跨印度、喜马拉雅和青藏高原南部的“南亚通道”作为重点研究区域。中国,这个尼泊尔的邻居,也必将携手当地科学家为当地甚至全球的环境研究做出更大贡献。
珠峰南坡恬静、美丽且幸福着的Namche小镇 摄影@龚平
若以鲍鲸鲸方式进行描述,尼泊尔内外的科学家们也在合力凝聚成一股风,慢慢吹拂掉蒙在幸福基石上的一缕灰尘。幸福国度更幸福的明天指日可待!
本文曾发表于《人与生物圈》2014年3月刊,经重新编辑后发布
撰文/龚平 中科院青藏高原所副研究员
编辑/王婷